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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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床确实是不够大的。

毕竟像贵人住的, 基本上都是在一宫有所主位娘娘的偏殿中。

一般情况下,皇帝是不直接来偏殿的,晚上如果要掀牌子, 直接把人往花轿上一放,就来了西暖阁。

西暖阁房间大, 怎么折腾都行。

可苏漾这里……上次她过生日, 本来要留宿的,结果走着逛着, 直接出了承乾宫, 去了西暖阁,这次需要正视,康熙临时起意留宿, 结果床不够大的问题。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 康熙第一次遇到这么让人、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苏漾看他不说话,迟疑道:“不然妾身打个地铺?”

“胡说什么呢。”康熙推了推她, “你往里面去点, 大冬天的打什么地铺, 不要命了?”

苏漾十分无奈, 往里面挪了挪,见皇帝不接招, 想方设法的暗示。

最后皇帝平静的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漾大着胆子,直白道:“我想出去住。”

康熙皱了皱眉,“暂时还不行。”

苏漾得了回复,也不气垒,先在皇帝这留个印象,等哪天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自然就能搬出去了。

“听说皇玛嬷让你抄佛经, 你写了多少?”

苏漾笑容一僵:“你是来查功课的吧!”

她这两天断断续续的抄,不是很顺手。

比较好的是屋子里总算不用烧黑木炭了,开一扇窗就行,不用担心被毒死。

就是她这字,不太好看。

用小篆写的,可和正常的书面描写不太一样。

原身可没读过多少书,有些字都认不完,苏漾现代学的又是汉字,和小篆相比还是有一定的不同,在进宫后需要学的东西变得多了,陆陆续续的她也能认出来。

佟佳仙蕊从小练起,小篆端庄秀丽,飘逸风流,人如其名。

苏漾人模人样的,这字……

康熙拿到了抄写的佛经,直皱眉头。

灯下,苏漾忐忑得仿佛面前的是高中时期的班主任。

生怕从他口中说出:打回重做。

康熙勉勉强强给了个尚佳的评

价,“再接再厉。”

苏漾感觉这词儿莫名耳熟。

不过她没细思,仔细的瞅着宣纸上,她那横撇竖捺都是漂浮的字,能给出一个尚佳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

“不过这也不能赖妾身对不对?”苏漾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也壮,“读书少又不是我的错。”

康熙:“你有完没完?”

苏漾收了那副嚣张模样,又期期艾艾的坐过去:“老祖宗会嫌弃我的字吗?”

变脸如翻书。

没有一个人,前脚横眉冷眼,后脚可怜巴巴得像个被欺负的小姑娘。

康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人的存在。

几日前午后与皇玛嬷的交谈,像是在警惕什么,一语成谶。

他很难遮掩对苏漾的好感,在男女感情外,还多了点其他东西,还没有被自己所挖掘且接受。

名义上是你的女人,同床共枕下,呼吸都是对方的气息,伸手就能触碰对方。

很难不生出其他什么绮念。

然而冥冥中多出的,不为人知的东西,却又在阻碍他拥抱她的步伐。

让他只能在克制中,去寻找那种给他的熟悉感,一片片剥落求得安心。

苏漾澄澈明净的眼神注视着他,不知道这皇帝怎么突然就开始走神。

“老祖宗会不会看到我这狗爬字,打死我啊?”

苏漾重复了一次,终于看到这皇帝眼神有了焦距,康熙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道:“皇玛嬷不会打人。”

又看苏漾实在是担心,安抚道:“她对你印象很好。”

苏漾抚了抚胸口:“这便好,不过虽然字不好看,但还是要有诚意的,我打算明天早上开始写。”

冬日下雪,坤宁宫的请安都免了。

苏漾原本是可以早起,然后再睡个回笼觉的,现在她决定了,不睡回笼觉,认认真真的开始她的佛经事业。

“有些字,”康熙微微一顿,道,“不认识的,可以问朕。”

苏漾撩起眼皮:“万岁爷哪有时间来指导小女子,还是算了。”

见苏漾软硬不吃,康熙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睡。

苏漾自讨

了个没趣,也不再叨叨,背过身没一会儿陷入了沉睡。

翌日康熙起了个大早,苏漾还没醒,他自己穿上了龙袍,收拾好后,回头看了沉睡中的苏漾一眼,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天还没彻底亮。

梁九功守在门口直打瞌睡。

“皇……”

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梁九功下意识睁眼,不由自主地喊。

“闭嘴。”康熙道,“要是吵醒了苏漾,你今天就别睡了。”

梁九功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还好,没醒!

康熙整了整袖口,抬脚入了沉沉夜色。

苏漾是天快亮的时候,自然醒来的。

她眼神不像熟睡后的惺忪,精神反倒十分好,自行起床,等凝冬听到动静时,她已经穿好衣服,就剩洗漱。

平时总会有的一点黑眼圈,今日突然也没了。

凝冬发现主子,今天不打瞌睡,梳妆时,也会瞧一瞧镜子里的自己。

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被什么给滋润了一样。

凝冬:“……”

昨晚也没听皇上叫水啊。

苏漾抬眼瞟她:“你怎么在发呆?”

本来现在应该是梳头发的,可凝冬却怔怔的看向镜子里的她,眼底的疑惑差点给贴在了左右两边脸颊上。

凝冬旁敲侧击:“主子,昨晚……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漾闻言,就知道这凝冬脑子里,此时一定是一箩筐的黄色废料。

可她昨晚,和康熙什么也没发生。

尽管还当着康熙的面,有意无意的点评。

可这,皇帝也不上钩啊。

她只能愤慨入睡,心如死水一般平静。

可偏偏是这一晚。

她在这来到清朝后的接近两年里,终于开张了!

终于在睡梦里,入了不是小可怜的梦。

这为她将来的攒愿力瓶,打下了牢牢基础。

入梦主人,完成他的愿望后,苏漾会得到梦中的回馈,收集到需要的愿力瓶,而反应在现实生活里。

比如此时,她不打瞌睡,精神也倍棒,黑眼圈也没了。

苏漾清早起来,中午梁九功拿了一份本朝名臣的字

帖,言辞恳切的让她好好练字了,再进行抄写佛经,并叮嘱:佛经可以慢慢抄,这练好字,马不停蹄!

苏漾:“???”

说好的老祖宗不会嫌弃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苏漾也打确实有这个想法练一练,不管将来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好她所需要的的愿力瓶,最起码有机会回到现代后,还能去书法大赛里,四处拿奖。

这她也算是半个纯正的古人了,书法一定不能差!

于是凝冬就看着她忙碌起来。

忙里偷闲,还把下午要做的事情提前说好。

“今日太阳不错,准备一下。”

凝冬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外面连个太阳影子都没有。

“今日长生会从尚书房回钟粹宫,”苏漾吩咐,“把我准备好的启蒙礼物找到。”

“是。”

她铺开一张宣纸,用已经沾了油墨的狼毫,仔细认真的执笔对写。

苏麻喇姑给她的佛经,是《佛说阿弥陀佛》,第一页就是:

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开端十分好,她一笔一划,竟没有丝毫出错。

也许是集中注意力导致的。

苏漾松了口气,再写到首页的字“如是我闻”时,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急速跳动了几下,震得她没握住笔,狼毫杵在了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前面的字,以及这一张完整的宣纸,宣告报废。

凝冬不安的看向她:“主子,怎么了?”

此时,钟粹宫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三不作两步的跨进门:“不好了,不好了,长生不好了!”

苏漾脸色微变,立刻放下狼毫,走出门。

那宫女脸色苍白,睫毛上带着几片雪花,眼泪摇摇欲坠:“贵人,贵人您去瞧瞧。”

苏漾撩起裙角匆匆跟她来到了钟粹宫。

一路上,她听着宫女断断续续的哽咽说:

“长生中午回来了一次,就小睡了一会儿,结果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去喊太医,惊动了皇上,现在都在里面。”

她一抹眼泪,哭腔

道:“太医说,怕是不好。”

“娘娘急忙让贵人过去,看长生一眼。”

苏漾神情凝重。

长生对于苏漾,意义不同寻常。

不是割舍愿望去救下了小可怜,也不是被人推下水,见不得荣宪格格死在她面前,把人救起来。

后来,苏漾跟马佳氏关系还算不错时,不经意间回忆起:

——荣宪格格在历史上,是活下来,且活得久。

她不敢去印证如果当时她没救人,荣宪格格会不会死。

这就是一道不可解的命题。

而长生,据她死命回忆。

才想起来他在康熙十六年三月,也就是今年三月,在十阿哥出生前后,就病死的。

什么原因?

因为着凉伤寒,发高烧。

荣嫔马佳氏当时是没有注意到,小孩子总爱踹开被子。

长生聪明伶俐,长得到是和小璇儿有几分相似,苏漾郑重强调,让马佳氏注意孩子的生活起居,夜晚也有嬷嬷守着长生睡。

终于才没有在命定夭折月份里死去。

她以为,通过自己努力,小小的扭转了一下历史。

可这才半年。

阎王要你三更死,苏漾留了人到五更,可五更之后,死神还是来收割了人命。

冬日雪里空气冰凉彻骨,苏漾吸入了一口冷气,站在门口,生生地打了个冷噤。

康熙还在内间看着,荣嫔哀哀哭泣。

太医沉重的声音像是死亡的镰刀。

“气没了。”

苏漾抬脚跨入。

荣嫔满脸泪水,控制着自己没大哭出声,像是在找支撑点一样,小声难过的喊她:“苏漾,苏漾。”

苏漾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怕她肩膀,看向床上安静\"沉睡\"的长生。

“小皇子没受什么苦痛,也算一件好事,”太医轻叹,“睡梦中猝死的,基本救不回来,皇上,娘娘,请节哀。”

他像是睡着了,稚嫩而圆润的脸颊,合着眼睛,嘴角弯着,像是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乐不思蜀,从此沉睡不醒。

苏漾伸出手,想碰他又不敢碰,到中途缩了回来。

她盯着那张酷似

小璇儿的脸,心下茫然,像是真的亲眼见到,小可怜死在她眼前一样。

尽管长生脸上没有那些可怖的天花,可她心里霎时翻江倒海的难受,难受到两眼通红。

如果没有她放弃回家的愿望,小璇儿……小璇儿应该也会像长生一样,沉睡不醒。

他还有天花,病痛折磨。

还没有阿玛和额娘的疼爱,还没有感受过大千世界的美丽。

她插手了对方的命运轨迹。

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荣宪格格身体康健,每天开开心心的,毫不欢喜;

乖巧可爱的长生,却不知为何在睡梦猝死。

那,小璇儿是属于哪一种?

或者哪种都不是,因为离他的天花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一年,两年,四年五年。

他一定会平安顺遂。

长生就像小可怜的对照组,没有她置之死地而后生,许下的愿望,后果就如床上的长生。

苏漾共情极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急促起来,眼泪止不住扑簌而下。

难过得比马佳氏这个当额娘的,还要伤心极了。

哭得她妆容全花,像个花猫。

荣嫔手足无措,下意识看了看皇上。

此时她也无暇来安慰,突然痛哭流涕的苏漾,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放在了康熙身上。

康熙是一个男人。

自然不会像荣嫔那样,哭得不成样子。

他呼吸粗重,眼底赤红一片,定定的看了长生好一会儿,才拽着流泪不止的苏漾踏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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