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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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晚风微寒袭人,月华阴沉残缺,凉夜里寥寥几个人影,被秋风残卷的一片片落叶漫天飞舞,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映衬着死一般静寂的夜空,为人捎来的是痛彻心扉的孤独和无助。走在明亮的街灯下,雨轩看不清路在何方,她身处的十字路口仿佛变成了一个圆圈,接着在圆圈线上升起一堵高不可攀的圆墙。就如那间密不透风的小黑屋,她宛若被禁锢在一只圆形的铁桶里,有人正在拿着一只盖子捂住唯一的救生口。

眼前一片黑暗!头昏脑眩都不足以来形容她此刻的头痛病,如果见到医生她是该改改台词了。不知为什么,最近她老是犯头痛病。这种十分折磨人的小毛病,孩提时她曾经发作过几次。但自从吃下志诚爷爷开的神符——把神符烧成灰泡在井水里喝,头痛病似乎就痊愈了,以后再也没有犯过。

大概是我堕落了吧,所以老天爷不得不惩罚我。每次她都这样对自己说,不要怕吴雨轩,老天爷算什么东西!我现在有的是钱,再厉害的医生在她的面前也是唯唯诺诺的仆人,偶尔头昏脑眩不算什么,最后没办法她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鬼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一颗下去她的头痛病就好了,然后睡上十几个小时,起床后又是一个风光无限的大活人。

但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忘了把那瓶药丸带在身上。十字路口的红灯淌着湿淋淋的鲜血,底下是一群伸出脖子嗷嗷待哺的蝗虫;突然间两只绿色的可怖眼球闪闪发亮,流淌下一股翠绿的硫酸,一群五光十色的蚂蚁倏地一涌而去。有人在向她跑来,口里喊着“轩子”……

雨轩向后倒地,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污水正好泼在轩子小姐的身上。有人在大喊大叫,全是“轩子”的声响。她奋力站起来,不停地跑,像躲避疯狗一样漫无目的地飞奔。那一刻她的头痛病似乎又好了,等她跑进一家小餐馆坐在凳子上喘气时,她发现脑袋真的不痛了。实在神奇,头居然不痛了,什么药丸都没吃,只是瞎跑几圈居然就好了。

欣喜之余,她又听见有人在喊“轩子”的名字。雨轩吓得双手抱住脑袋,趴在餐桌上一动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她又听见有人在喊“雨轩”的名字,然后一句非常熟悉的“雨轩”使她猛地抬起了头:贡老师和姜毅铭微笑着立在她的眼前,手中各拿着一块灰色的抹布……

不到三秒的功夫,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彻夜空。贡老师像父亲安慰女儿那样轻轻抚摸着雨轩的长发,姜毅铭走上前把铁门拉了下来。半个小时后大家终于弄清楚了状态:雨轩把满腹心事全都说了出来,俨如眼前这两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和兄长。这家烧烤店是姜毅铭新开的,贡老师刚好路过就进来帮一下忙。

“什么时候开业?”雨轩抽噎着说。

“等多几天吧,”姜毅铭笑着说,“把卫生证拿下来,就可以开张了。”

“你一个人忙得来吗?”

“我二哥会过来帮忙,你知道你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非常听话。”

二哥是个智障病人,智力相当于一个三岁小孩的水平,一想到此雨轩心中又是一阵悲凉,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贡老师拿着一张纸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雨轩轻声说了句“谢谢”。

“孩子们都好吗?师母身体还好吗?”雨轩强忍着悲恸,说,“我很想念大家,真的……”

“艾老师——”

“她很好!”贡老师高声说道,“你师母身体很好,孩子们也很好。雨轩,多亏你,不然我们真得流落街头。你刚刚说已经无法回头,怎么会无法回头呢?当模特,当演员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现在你出名了,是件好事,完全不必觉得对不起哪个人。”

“贡老师,如果我是靠我自身的努力爬到今天的位置,我也许会很自豪。但我不是依靠自身的努力,而是仅仅依靠一个腰缠万贯的男人。现在为了维持我的所谓‘事业’,我必须先搞定吴晧熙这个男人。我的前男友老是抓着我不放,我该怎么办?姜毅铭,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也许我可以帮你……”

“毅铭,你先不要说话,”贡老师非常认真地往下说,“你确定要跟陈旻威在一起?”雨轩没有回答,贡老师接着说,“如果你能把我当作是一个父亲,你要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贡老师谁得对,姓陈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会离开他,”雨轩擦去泪水,毅然决然地说,“我答应他成为他女人,我必须言而有信!”

“雨轩姐,你知道你并不爱他!”

“不一定非得相爱才能厮守在一起,”雨轩微笑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倒是有机会改造他,让他成为一个好人。”

“他并无恶意,”贡老师忽然说,“他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曾经那样的无依无靠——”

“可怜?”毅铭纵声大笑,“他算可怜,那我算什么?”

“行了,毅铭。”贡老师对着雨轩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孩子,答应我,不要报复任何人。至于那个吴总,更不应该伤害他。对于他,你确实应该找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为什么我老是一错再错?”雨轩似乎恢复了活力,她激动地说,“当初我就不该想着报复他,当初如果我抛弃一切离开这里,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晧熙他——他妈妈说他一蹶不振。那天在海边我看见他吐得满身全是肮脏的东西,我在沙滩上仔细看了很久——血,他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有血。那时候我的心真比火烧火燎还要难受。当他在医院喊着我的名字,我只能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流泪,而该死的陈旻威就站在一旁笑话我。他天天巴不得看我们俩的笑话。吴夫人说得对,只有让晧熙恨死我,对他才是一种解脱,恨我——想让晧熙重生,唯一的方法就是激起他的仇恨。只要他对吴雨轩满怀仇恨,他便获得了重生,自然变成一个满是生命力和战斗力的大男人。”

“我懂了,雨轩姐。”毅铭说,“我懂了,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会这样?”贡老师叹了一声,摇着头说,“难道只有仇恨才能解决问题吗?雨轩,我和师母无儿无女,我们早就把你当成了女儿,你愿意把我当作是你的父亲吗?”

雨轩站立起来,抑制不住把头靠在贡老师的胸脯上,哭着喊了一声“爸爸”。贡老师拍着女儿的肩膀,带着抽噎声笑着说:

“我们的好女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忘掉初心。你和这两个男人的感情纠葛,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不想他们受到伤害,但我更不能看着你煎熬般地过日子。答应爸爸,如果你是真心认我这个爸爸,做人做事一定要坚守最基本的底线,凡事不可意气用事。好吗,答应我?”

雨轩在父亲的胸脯上点点头,二十几年来的第一句“爸爸”让她重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的天国。等她离开父亲的怀抱,再一次踏进那栋海边别墅,她就对陈旻威说她要他娶她,而且越快越好。

“我没有听错吧,我的宝贝?”陈旻威不悦地盯着她看。

“你没有听错,一点都没有听错!”雨轩非常急切地说,“你说过你爱我,如果你是真心对待我们的感情,那你一定要娶我。”

“你有点健忘,我的雨轩。”陈旻威认认真真地说道,“没错,我是爱你的;毫无疑问,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付诸真心的。但是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结婚的基本条件是相爱。不仅仅需要我的爱,同时也需要你的爱。一旦我确认你爱上了我,我们马上就结婚,然后我会把在陈氏和吴氏的全部资产划到妻子的名下,然后我会走进戒毒所痛改前非。现在的问题是你并不爱我,自然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了结婚的理由,或者说是条件。”

“我们可以尝试先婚后爱,我有信心我会爱上你的……”

“哈哈……”陈旻威忽地收敛起笑容,说,“这倒是很不错的电影题材。但是宝贝,我绝对不会上当。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你以为我们一旦结婚,吴晧熙就会死心吗?你太天真啦。现在这种状态很好,我的情敌自甘沉沦,每天以酒度日,一想起这种场面我就觉得他妈的特别爽——”

“你闭嘴!”雨轩突然间歇斯底里哭了起来。

“你看你,有什么好哭的?”陈旻威把她搂在怀里,吻着她的脖颈,喘着气说,“人生之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无论结局如何,你都应当老老实实地负起责任来。你记好了,现在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自然我也是心甘情愿付出的。雨轩,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金钱交易,我是出于爱你才为你倾家荡产。为了打造你的形象,为了你的影艺之路,我已经投入了几千万,为此我和老陈差点断绝了父子关系。为了维持你的日常开销,我偷偷变卖了部分股票。当然我要跟你坦白,我吸那种东西也需要一笔巨资。当我求你了,你快点爱上我吧,你的爱能为我们省下数不清的金钱……”

“是你,不是我们!”

“哈哈……”

陈旻威把雨轩摁倒在沙发上贪婪地亲吻起来。雨轩流着两行泪水,神经质地发出几声呻吟,任凭脚底下这个可恶的男人肆意摆布。对于怎样才能使晧熙恨死她,雨轩真的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看来吴夫人打错了算盘,她完全高估了轩子小姐的能耐。

面对面谈一场,如何呢?一想起这个馊主意,雨轩就被吓得两腿发软。可以肯定的是,两人还没见上面,她就会晕了过去,至少自己会惊吓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到时候极大可能弄巧成拙,她定会乖乖地投入晧熙温暖的怀抱里。

到那个时候,她根本无法自拔!但是“萎靡不振”四个字犹如一顶紧箍咒牢牢地套在她的脑门上。多少个深夜,那个瘾君子虽生犹死的模糊形象总是伴随着一个少女的惊叫声出现她的恶梦里。他拖着一只蘸满血渍的残腿,嘻嘻哈哈中露出一张垂死颓废的面孔。好比瘾君子一旦得不到那种白色的粉末便失心疯,晧熙要是失去了她——万一他想不通,说不定真会走上吸食毒品的毁灭之路!

强烈的精神危机迫使雨轩不得不吞下越来越多的安眠药,慢慢地她对这些没有任何商标的五颜六色的药丸产生了某种令人恐惧的依赖。就像跟男人上床一样,药丸成了她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为了让雨轩远离那些药丸,陈旻威不停地带着她出现各种社交场合。无论是在奢华的时尚界还是在雍雅的官商场合,甚至是在下流荒诞的酒池肉林,轩子小姐毫无疑问是一阵旋风,可以这么说她本身就是一场风暴。

但轩子小姐总是无法面对吴氏集团的总裁。要是有人提到“吴氏”两字,她便神经质地直打寒颤。每当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从陈旻威手中接过鼻烟壶闻了又闻,有两次她甚至晕倒过去。嫉妒心极强的女人知道轩子小姐这个十分有趣的弱点,于是常常动不动就把话题扯到吴氏集团,然后当着轩子小姐的面聊起吴晧熙总裁的近况。雨轩似乎很想听,但一阵晕眩开始在她的脑子里酝酿。

“我敢打赌吴总的婚事就在下半年举行,”一个女人尖声喊道,“男人就是一群下半身动物,他总得解决掉自身的生理需求。所谓爱情,全是男人们骗人的勾当。时间一长久,男人们的爱自然就现出原形。”

“什么原形?”

“放屁!从男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全是放屁,哈哈……”

“没有男人,你们女人什么都不是。”马总拿着一只酒杯走了过来,微笑着说,“男人和女人就如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天天黏在一起,却是各怀鬼胎。女士们,男人和女人的结合归根到底是各取所需,最终达到各得其所。比如我们的陈董,还有即将前来出席今晚舞会的吴晧熙总裁和他的未婚妻,我们的陈静彤女士。”

“他?吴总要来?听说他一个多月没去上班,天天闷在家里喝酒,就为了那个——”

“嘘!”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环顾一周瞄了一眼轩子小姐,又哈哈大笑起来。有个年轻的女人对着雨轩说道:

“轩子小姐不要介意。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吴晧熙总裁已经恢复了正常。今天我去吴氏总部参加一场发布会——天啊,太帅了——吴总气宇昂昂站在主席台上谈笑风生。我们都惊呆了,他完全跟传说中的不一样。什么‘萎靡不振’,造谣者简直是在夸大其词……”

“今晚他要来?跟未婚妻?”

马总点点头,转身注视着雨轩,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一般对着轩子小姐说道:

“您看,他们走过来了。”

雨轩奋然抬头一瞥,整个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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