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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苏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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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玉瑶逃到了那个什么乡下地方,叫什么来着……对!陇中!被一个叫做苏彦的书生给救了,那书生待她是挺好,又是给她取了名字,也不把她当下人,还教她唱歌读书,只是不知道为何,九年前她突然逃到老奴这里。老奴也是信佛的,见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便收留下来……”

  段华年咳嗽了一声,“妈妈,你刚才又吃了块羊肉。”

  妈妈神色尴尬,歪头扭脖做出忸怩之态,慢慢放下筷子:“心诚则灵嘛,佛祖不会怪罪的,啊哈哈哈……”

  尹娴不解,“为何逃出来?苏彦待她如此好,而且你们的人也没有追查到陇中,她本可以安稳度日……”

  “段夫人,这世间的恩恩怨怨,老奴纵然一一去打听,也不能详尽知晓呀,不过老奴着实记得,九年前,她逃到此处,纵然衣服上沾满了尘土,但那面貌,真真是明艳动人,任谁也想不到是曾经两袋米就换来的黄毛丫头啊……”

  花开花落,岁月浅葱,从十二岁到十六岁,足以让原本稚嫩的面容蜕变成妩媚。

  玉瑶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最终还是在苏府盛开了,且不开则已,一开则明艳万里。

  但是玉瑶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如今完全可以化为利器,还是像往常一样,打扫房舍,清理后院,做完了琐事,便跳跃着跑向苏彦——近日,她越发喜欢粘着苏彦,她喜欢苏彦周身的那种亲近感和熟悉感。

  他同宁卿真是像啊,举止言谈的从容和优雅,总是身着浅色的衣衫,若有若无的梅香,格外温暖的双手。

  夏日的午后,鸣蝉不已,人却总感困乏,整日里懒懒的,不想动弹。

  不过苏彦的书房倒还算凉爽,山风总是可以恰到好处的将清爽送入屋内,倒也不觉得闷热难忍。

  玉瑶望苏彦已看那琴谱两个时辰有余,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到甚是无趣,便心生一计,想捉弄一番苏彦。

  于是,她先是佯装吹风,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蹑手蹑脚地绕到苏彦的身后,一下子捂住了苏彦的眼睛。

  “锵锵锵!猜猜我是何人!”

  玉瑶故意压低了声音,等待着苏彦的反应。

  苏彦轻声笑了笑,放下琴谱,把玉瑶的手温柔的从眼上拿开,“玉瑶乖,莫要闹。”

  玉瑶撅了嘴,“这不是看少爷看了这样久的书,怕少爷伤了眼,想让少爷休息休息么。”不等苏彦接话,玉瑶马上抢着继续道,“不如让玉瑶给您捏捏肩膀,放松一会再看?”

  “也好。”苏彦点头默许,转身刮了一下玉瑶的鼻子,“还是这样顽劣。”

  玉瑶摸着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脸突然烫了起来,连忙用手搓了搓,见温度退不下去,所幸就不管了,双手搭在了苏彦的肩上。

  苏彦的肩膀宽厚,颈部没有多余的赘肉,他就这样闭了眼,任玉瑶揉捏。

  ““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玉瑶突然低声唱了一句。

  “什么?”苏彦睁眼,随即笑道,“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浑话?”

  方才玉瑶脸上的红还未散去,如今听苏彦这么一说,连同耳根脖子全部染上了颜色。

  “玉瑶不过是听人唱起,只觉得调子好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玉瑶的声音越来越低,垂下了头,恨不得找个缝把自己整个人塞进去。

  “不懂的诗词可以问我,只是今后不要再听这些浑话了。”苏彦道。

  “是……”玉瑶摇了摇嘴唇,双指就这样垂着,不停地打着圈儿,“那玉瑶,可否,拜,拜少爷为师呢……”

  苏彦笑,“你若愿意,自然可以。”

  玉瑶听完抬起头,眼睛里都洒满了光,欢喜之意如何也是遮掩不住,“那……师傅?”

  苏彦:“嗯。”

  “师傅,师傅!”

  苏彦:“嗯,我在。”

  玉瑶继续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让师傅教我写诗,谱曲,唱歌,下棋,作画?”

  “你若是愿意,自然是可以。”

  玉瑶一下子扑到苏彦的怀里,使劲的蹭着。

  “怎么还像小时候爱买嗲,如今大了,怕不是要被人笑话。”苏彦满眼爱怜,却也拿怀里的玉瑶没办法,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如从前。

  玉瑶天资聪颖,况且有基础打底,上手什么都很快,加之自己好学勤奋,不出半月,诗词书籍悉数阅完,且大部分能流利背诵。

  不过让苏彦由衷赞叹的,还是玉瑶的歌声。

  玉瑶素在青楼长大,耳濡目染艺姬歌喉,本就会上几句,加之自身声音清亮明丽,再复杂的曲子,也能在婉转中求得平稳,将技巧和曲调发挥到极致,真真如一只活百灵。

  自此,苏彦谱写新曲,两人商榷填词,再由玉瑶唱出,一边是歌韵巧共泉声,另一边是琴声寂静树云深,两相附和,相辅相融。

  若说人生多劫数,那么玉瑶人生不过两劫,一是命运多舛,二是求而不得。

  她在不晓世事的年纪邂逅了宁卿,又在少女懵懂的时刻遭遇了苏彦。

  玉瑶不知道自己对于苏彦,究竟怀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只是如今,苏彦摸着她的头,她不觉得像十二岁时那样从容,反倒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快要压抑不住企图跳出胸脯的心脏。

  是憧憬,是感激,或者是钦佩。玉瑶在心中这样暗示,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垄着明火的薄纸,但凡不去触碰,只依稀见得火焰微微跳跃,而不知焰内的温度,一旦薄纸戳破,则火如赤舌,一发不可收拾。

  她十六岁这年,无意溪边浣洗衣物,被他人窥得容颜,于是,苏府有佳人的名号就这样传了出去,自此,陇中未曾婚配的男子,无论商贾书生,富豪贫民,皆纷纷托媒人上门提亲。

  苏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更有甚者,连夜蹲守在苏府前,只等翌日苏府门开,讨要得佳人。

  玉瑶不知自己竟会招惹这样多的是非,每次苏彦迎客携带着一身疲惫,她总觉得鼻尖一酸,自己本不该给苏府上下惹麻烦。

  “哭丧着脸做什么?本不是你的过错。”苏彦这样安慰这她,揉着她的头,只是突然,那手停住了,慢慢抽离。到底,是觉得过分的亲昵,有所不妥了。

  那晚,书房的灯,亮了一宿。

  第二日,求亲者仍纷至沓来,苏彦早早地在前厅等候。

  玉瑶终究还是鼓起了胆子,躲在了屏风之后。

  “我家王老爷嘱咐了,若是玉瑶姑娘嫁到王家,虽说是个妾,但一朝有了小少爷,还不是个主子,况且王家,苏少爷您是知道的,金银珠宝必是短不了玉瑶姑娘的……”

  “你这婆子有脸!嫁过去做妾,活受气!苏少爷,我算是头几个到您这儿来的,这凡事都有些个先来后到,我们徐家少奶奶去的早,徐老爷虽说年岁大了些,但是一等一的疼人,玉瑶姑娘嫁了过去,不说这聘礼不必那王家的少,名正言顺的做个正房,省的看人脸色!”

  “苏少爷,依我见,果然还是李家少爷同玉瑶姑娘最登对……”

  “苏少爷,我看呐……”

  “苏少爷……”

  …………

  啪,一声茶杯碎响。

  配合着苏彦淡淡的嗓音,“今日到这儿。”

  众人静寂,见苏彦已起身拂袖离去,一个个开始有所不满,方才席间有冲突的对家,此时见苏彦走远,干脆站起来理论。余下的媒人,或心事重重,连连叹气,或交头接耳,斜咧着嘴,抛着白着眼。

  “……”方从此间抽身,苏彦便瞥见了屏风后的玉瑶,“都听见了?”

  玉瑶点了点头。

  “这里说话不方便,去书房吧,正好问问你的意思。”苏彦总是这样,在玉瑶的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的模样,即使方才有诸多不满,但绝不会把一点点负面的情绪让玉瑶窥见。

  刚迈进书房,苏彦便被玉瑶从后头抱住。

  苏彦慢慢解开她的双手,半蹲着,正视玉瑶的双眼,“你是我苏家的人,我自然会替你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

  “为什么?我不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么?”

  “你长大了,”苏彦微笑,“从一个小家伙长正了大姑娘,既然是大姑娘终归是要嫁人的。”

  眼见着玉瑶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苏彦连忙补充,“不过,你也不用对今日那些人的话过于上心了,若是你有什么要求你只管和我提,不必藏着掖着。”

  “我不想嫁人……”

  “这……”

  “若是非要嫁人,”玉瑶眼里噙了泪,就这样婆娑者双目望着苏彦,“若是非要嫁人,玉瑶想嫁给少爷。”

  苏彦一惊,随即笑道,“又来了,小孩子脾气,净说浑话。”

  “不是浑话!”眼泪夺眶而出,玉瑶闯入苏彦臂中,“少爷不是未娶么!玉瑶做少爷的妻子!若是不行,妾也可以,只要能留在这里……”

  “玉瑶,”苏彦从未有过这样严肃的神情,“你在我这里已有四年,苏府不能锁你一辈子。”

  “可是……”

  “没有可是,”苏彦还是推开了她,只留给她一个转身而去的背影。

  “你累了,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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