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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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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陵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得花枝乱颤,宋瑶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不知她在看什么。宋瑶疑惑地看向郁棠, 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郁棠也一脸疑惑,她也不知宜陵在笑什么。

宜陵郡主笑够了,这才扶着椅子扶手看向宋瑶, 说道:“堂嫂怎么能想到他?谁不晓得季青临此人不近女色, 再者说了,我的确也不喜欢他那类型的,太冷漠了。瞧着比我父王还要老成, 嫁给他不是等于给自己新找了个爹?!”

郁棠闻言也是‘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了, 以青临哥哥的性子,宜陵说得也很对就是了。

此事也就这么插科打诨的, 就过去了。

夜里郁棠跟陆黎提起了此事, 陆黎却笑道:“今日大哥也戏弄他,不过我瞧他目前没什么心思。”

郁棠窝在陆黎怀里, 小声道:“没有也罢, 姻缘之事本就不得强求。”

陆黎低头亲了亲她,轻声道:“睡吧, 白日里都不得小憩一会儿,这会儿不困吗?”

他久久不得回应,低头看,才发现她已经呼吸均匀的睡着了。陆黎勾了勾嘴角,把人抱在怀里, 轻声呢喃道:“旁人我管不着,我只希望与你白头偕老。”

时间倒回三日前。

季青临先是带着人去了狱典司,交给心腹审查了, 这才准备入宫。只是出门时才想起来带着一身血气入宫不好,便匆匆清理了一下自己才入宫去见梁元帝。

梁元帝很是敏锐,察觉他身上未散的杀气,挥退了左右,只留下了一个瑞卓在旁伺候。季青临将奏本递了上去,奏本上将他调查的事写得清清楚楚。从边境到京城,从传递消息微不起眼的路人,到宫中深藏不露的幕后之人,都写得明明白白。

梁元帝看完奏本,脸都青了,他看向季青临:“你可知道你写的都是些什么。”

季青临跪在地上,身姿挺拔,听得梁元帝发文,便道:“臣写的就是臣调查的真相。”

梁元帝看了季青临半晌,幽幽得问道:“你可知道这些名册若是公布出来会引起轩然大波。”

季青临沉默了一下,他道:“臣知道,陛下的嘱托臣完成了。今日带来天子剑,归还陛下。”

季青临双手托举天子剑,瑞卓看着也不敢上前去接。梁元帝这态度叫人琢磨不透,在他没有发话之前,瑞卓怎么敢上前去取呢?

梁元帝看着季青临挺拔如青松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季青临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十三岁跟着应王历练,十五岁入飞翎卫,年纪虽轻,却很撑得住场,他交代下去的事情,也都一件不落的完成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梁元帝看着季青临,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管是交代下去多为难的事,在他手中全然不是问题,都能一一解决。外头叫他阎王脸,梁元帝也是有所耳闻的。

“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梁元帝看向季青临:“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季青临举着天子剑,似乎没有想到梁元帝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一时之间有些愣神。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前朝后宫,甚至皇嗣之争。

这个时候了,季青临还有时间分神想了想,鹤山对他提的要求。

鹤山说,要看看梁元帝近两年的脉案。

季青临不知鹤山为何要看,也不太清楚。可他清楚帝王脉案,岂是随便哪个都能窥探的?偏偏,他还真的能拿到。饶使季青临并不怀疑鹤山别有用心,此刻也忍不住想一想,是不是旁人早就对梁元帝别有用心了。

“季卿?” 梁元帝见季青临久久不语,便再度提醒了他一下。

瑞卓见梁元帝这般耐心,也有些担忧季青临的处境。毕竟梁元帝这几年来的脾气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会儿和风细雨的,说不得等会儿就要狂风骤雨了。

季青临回过神来,将天子剑放在跟前,说道:“臣的想法跟臣离开之前是一样的,臣所做之事皆是陛下所望,今日呈上的结果陛下当早有准备。”

瑞卓听了季青临的话心头狂跳,这不就是说他做的事儿陛下早就应该知道是个什么结局了吗?哎哟我的季大人啊,这即便是这个道理,也不是这个说法儿呀!

瑞卓不敢作声,愈发屏气敛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果然梁元帝听了这话,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他再度看向季青临的眼神就多了些审视:“你是觉得朕不敢下手?还是觉得朕会包庇他们?”

季青临听出了梁元帝语气里的怒意,仍直言道:“陛下的心意从来只由陛下决定,做臣下的不敢擅专。”

“好个不敢擅专!” 梁元帝猛地一拍桌子,原本还算和善的面容此刻变得有些扭曲:“朕做事的确是不需要你们。”

季青临跪得笔挺,仿佛梁元帝的怒气对他毫无影响。梁元帝见状更生气了,直接砸了手边的砚台过去:“这样对朕说话,难道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要弄死你吗!”

“臣的本分是为陛下分忧解难,陛下是明君,自不会如此。”

梁元帝是真的动怒了,砚台砸得狠,季青临的肩上还在隐隐作痛。也就是此刻,季青临觉得鹤山需要看一看梁元帝的脉案,的确需要。

也不知是梁元帝的确喜怒无常,还是因为季青临说的话安抚到了梁元帝,梁元帝到底是停下了自己心头的怒火,叫季青临起来了。

梁元帝正打量着季青临,却突然间看见了季青临手边袖子一点红,在白色衣衫上显得十分刺眼。

“路上回来可还顺利?” 梁元帝想起来,那些人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都敢动他的边境大将,一个两个都是猖獗得没边儿了的。他派了季青临去调查此事,那些个狗东西想必也都知道,只怕季青临这一趟也不算顺利。

季青临对此也不会隐瞒什么,只道:“尚且顺利,不过是有些人不想让臣安然回京,反而叫臣拿住了把柄。”

“哦?” 梁元帝好奇,“抓住了人?”

“是,回京之前遭遇埋伏,不过是些小角色。只是臣不敢一身血气入宫,却仍有未周到之处。” 季青临同梁元帝请罪。

梁元帝摆摆手,十分大方:“无妨,你既然抓到了人,那就好好审审,不管你审出来什么,总归人得活着。该有的证据一样都不能少。”

“是,臣遵旨。” 季青临领命,心里对于梁元帝把奏本的事情压下不提也并不好奇。于他而言,他要做的就是把奏本交上去,至于之后的事情,梁元帝不说,自然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说完了公事,梁元帝又同季青临说了家事:“你父亲跟朕说了,若是你有喜欢的姑娘只管来说,朕给你赐婚便是。”

季青临听梁元帝提起婚事,抬头诧异地看了梁元帝一眼,随即将自己心底的震惊收敛起来,低声道:“多谢陛下,臣尚且无心儿女私情。”

听季青临说无心婚事,梁元帝反而愈发有兴趣:“看来是你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了,那朕的宝庆公主你觉得如何?”

季青临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臣无心,多谢陛下厚爱。”

梁元帝冷哼了一声,说道:“朕可没有要把女儿嫁给你的意思。”

瑞卓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心都快从喉咙口里飞出来了。生怕季大人说话惹怒了陛下,又怕陛下阴晴不定找季大人的茬儿。好在这会儿梁元帝心情还不错,不然的话,怕是季大人就要挨第二次砸了。

“这次的事你居功至伟,但此事还不到揭发的时候,朕不希望此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梁元帝看向季青临眼神里都是帝王威压。

季青临颌首应下:“臣遵旨。”

“罢了,你退下吧,去太医院找院正瞧瞧。” 梁元帝挥挥手,让瑞卓送季青临出了勤政殿。

瑞卓送季青临到了勤政殿的门口,却被季青临一把抓住,低声问道:“陛下龙体近来如何?”

瑞卓震惊地看向季青临,低声回道:“季大人,私下打听陛下的情况,可,可是死罪啊。”

季青临只看着瑞卓,瑞卓也不敢耽误时间,再者季青临是梁元帝的心腹,瑞卓也就松了口:“您不是要去太医院,您去看看就是了。”

季青临要的就是瑞卓这句话,他这才放开了瑞卓,从勤政殿出来了。

只是季青临不知道的是,瑞卓刚进去就被梁元帝差遣到二皇子那儿,把人叫来了。

赵琤近来因为袁雪翎怀相不好之事,颇为愁苦,当下见瑞卓亲自来他宫殿寻他,说是梁元帝请他过去,心里还有些疑惑。他近来安分守己得很,他父皇还有什么事要找他?

“还请公公透露一二。” 赵琤看向瑞卓,这位可是他父皇身边的大监,轻易不出动。

瑞卓叹了口气,陪了个笑脸,低声说道:“奴家是真不知道,二殿下还是速速前去,不要耽误。”

赵琤也不啰嗦了,既然瑞卓公公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证明瑞卓公公的确是不知道的。以往的话,瑞卓多少也会流露点儿,当下什么都不说,赵琤也就不再问了。

只是赵琤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明桂宫那边立刻就得了消息,昭妃更是惊得摔了茶盏。

“你确定?季青临走后陛下就差人去叫了琤儿?” 昭妃掩不住眼底的惊讶和担忧。

李嬷嬷点点头,十分小心:“是二殿下门口的宫人来报的,说瞧不出瑞卓大监的神色,也不见两人有什么交谈。”

昭妃皱着眉头,以往镇定的样子全然消失不见,她抓着李嬷嬷问道:“你确定派去的人都死了吗?尸首对上了吗?不会有人假传消息吧?”

李嬷嬷反手握住了昭妃的手,死死地握住,似乎希望借此来让昭妃冷静下来:“娘娘!您冷静些,宫外的情况自然有家主在操持,他的能力您还信不过吗?”

昭妃看着李嬷嬷,摇摇头,“我不是信不过大哥,是季青临这个人实在是狠,太狠了。你知道的,他经办的案子,没有几个人有好下场。汝阳王府一百三十七口人呢,我……”

“娘娘!事到如今,您怕是没有用的。这些年来咱们做得细致,不会有人这样轻易就破了咱们的局,您瞧瞧那位,如今不还是一门心思想着对付贵妃吗?” 李嬷嬷附在昭妃耳边轻声说到。

昭妃看了李嬷嬷一眼,从那双老眼之中看到了自己狠绝的眼神,她松开了李嬷嬷的手,拍了拍自己衣衫上的褶皱,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道理现在被人轻易破局。”

昭妃这边是冷静下来了,可赵琤一入勤政殿就被兜头砸了一叠奏折,他不知所以,看着梁元帝面无表情的样子捉摸不透,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梁元帝看着他倒是会躲,也不跪下,也不上前,顿时冷笑了一声,掀起眼皮子看他:“你如今可是长本事了?”

这话就说得赵琤不敢再躲了,‘扑通’一下就直接跪下了,对着梁元帝喊冤:“父皇,儿子的本事都是父皇给的啊!”

“朕给的?” 梁元帝神色不善:“朕教你把这些东西都用在兄弟之间了吗?”

赵琤一惊,兄弟之间?太子?还是老三?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就听到梁元帝暴喝道:“朕难道没有教过你兄友弟恭吗!还是说,你觉得你比太子好,你觉得你能胜任他这个位置!?”

“儿臣不敢!”

这个罪名就更大了,窥伺皇储之位,他何必啊!

赵琤用力磕头,不过几下那头上就血红一片了,瑞卓在一旁看着甚至拦都不敢上前拦一下。他不知季青临奏本里写了什么,也不知梁元帝当下是为了什么跟赵琤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可二殿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呀!

瑞卓连忙跪下帮着赵琤求情:“陛下息怒,息怒啊!”

梁元帝看着赵琤磕得血红的额头,又看了看都要哭出来的瑞卓,不耐地皱了皱眉:“哭什么!”

这句是对着瑞卓说的,瑞卓立刻就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了,他也不敢再替二皇子求情。

反而是赵琤也没有想到瑞卓会帮自己求情,他低着头,眼底酝酿了一层情绪风暴。

“朕这些年来,可曾亏待过你?” 梁元帝起身走到了赵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

赵琤摇头:“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铭感五内。”

“铭感五内?” 梁元帝重复了一遍赵琤的话,仿佛有些讽刺地说道:“既是铭感五内,又怎么会觉得不知足呢?”

赵琤实在是不知道梁元帝所言何事,当下真的冤枉得不行:“儿臣岂有不知足!”

看着赵琤实在是气得又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梁元帝微微有些疑惑,莫非老二真的不知情?

梁元帝不语,可赵琤的心都被碾来碾去,此刻再经不起一点风雨了。他将自己这几年做的事都回想了一遍,实在也是没有想到有什么事情值得梁元帝这样大动肝火?是他从前执掌飞翎卫时办事的疏漏?还是从前与太子较劲时的事,无论是哪一桩,都不值得这样恐吓他啊。

“把人带到后面去。” 梁元帝突然开口说道。

瑞卓立刻就把赵琤扶起来,带到屏风后面去了,且对赵琤说道:“请殿下耐心,稍后不管如何都不要出来,除非陛下请殿下出来,明白了吗?”

赵琤不明所以,瑞卓却紧皱眉头盯着他,赵琤也只好点头应下。在瑞卓出去的那一瞬,赵琤身边就悄无声息的多了两个侍卫。

赵琤看了看两人,心里浮起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当太子到了勤政殿时,梁元帝摆好了一局棋在罗汉榻上,见他来了就招手叫他过去。

“儿臣叩见父皇。” 太子行礼,一步不敢错。

梁元帝却像是随意一样,抬了抬手就把太子叫起了:“来,陪朕下一盘棋。朕有许久不与你对弈了。”

太子点头称是,坐在了梁元帝对面,手执黑子。梁元帝看着年轻的太子,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笑了一声,引得太子好奇地看过来,与他视线撞了个正着。

“父皇是有什么开心事吗?”太子少见梁元帝有如此高兴的时候,便笑问道。

梁元帝执白子,下在太子对面,笑着说道:“朕就是想到了朕年轻的时候。”

太子闻言笑道:“父皇正值壮年,何必追忆往昔。”

梁元帝笑而不语,太子也就没有再说话。两人对弈,棋局之间厮杀凶狠,仿佛不像是父子对局,反而像是仇人见面一样。最后到底是梁元帝胜了半子,他爽朗地笑出声来。

“你这棋艺退步了不少。” 梁元帝道。

太子丝毫不为所惧,低头看了看棋局道:“今日父皇的棋路来势汹汹,儿臣的确招架不住。”

梁元帝往回捡子,一边捡子一边说道:“朕在你小的时候就教导你,作为储君,你的心有时候要是冰冷坚硬的,不该如一个妇人一样优柔寡断。”

太子点头,聆听梁元帝的教诲。

梁元帝看了太子一眼,道:“但朕这几年看你经办的朝政,却不如从前干净利落。”

太子心头猛然一跳,梁元帝这是要兴师问罪?

梁元帝又道:“你也不必紧张,那些都是小事。但,朕当下却有一桩大事要给你看。”

太子不解得看向梁元帝,梁元帝扫了瑞卓一眼,瑞卓便恭敬地把季青临所呈上的奏本递了过去。梁元帝示意太子去接,太子接了奏本,梁元帝便让他看。

太子打开奏本,才看了一会儿,眼神就凝重了起来。越看,脸色就愈发难看了。

梁元帝还在慢悠悠的捡子,还有心帮太子把黑子也丢回去,而太子在棋子落进盒里的声音中,脸色愈发凝重了。待到太子合上奏本之时,梁元帝还在摆弄白子。

“看完了?” 梁元帝问。

太子点头,颇有些艰难地应道:“儿臣,看完了。”

“是何想法?” 梁元帝追问。

太子一下就跪了下来,对着梁元帝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二弟绝无此心!请父皇明鉴!”

“可这上面桩桩件件都与明桂宫有关,与昭妃有关。” 梁元帝步步紧逼,手中棋子落下的声音在太子听来,仿佛催命一样。

太子捏着那本奏本,恨不能捏烂了它:“但二弟不会!他与儿臣是亲兄弟,且儿臣了解二弟,他绝无害我之心。”

梁元帝看着太子这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说道:“昭妃针对你,你却这样信任老二,若你的信任有错呢?你别忘了,你父皇当年是怎么登上皇位的。朕的兄弟们,也曾经与朕兄友弟恭,最后却还是逃不掉一个兵戎相见,兄弟相残的下场。”

不等太子说话,梁元帝又道:“况且,昭妃做的事朕不会原谅。老二的母妃会因你而死,他若是知道了,你们之间还做得成兄弟吗?”

太子猛地看向梁元帝,眼里都是不可置信:“您要……”

“不,不是朕要处置昭妃,是你。” 梁元帝看向太子,目光毒辣:“昭妃朕不会动,但你登基之后,昭妃不能留。”

太子大惊,梁元帝这是要他亲手处置了昭妃?是了,原来他父皇口中的‘老二母妃会因你而死’,是真的想让昭妃死在他的手上。

可是,可是为什么!

太子看着梁元帝,皱了皱眉,问道:“父皇您是为什么?”

“你问的,是哪一个为什么?” 梁元帝反问道:“是为什么让你处置昭妃?还是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件事?”

太子被梁元帝的逼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梁元帝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失望。当下也并没有再逼问太子,只是等着太子回话,看看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艰涩开口:“您说的,儿臣都无法辩驳。唯有一点,儿臣想要兄弟,也不会让人平白算计。”

对于太子的这个答案,梁元帝多半也是心里有数的,太子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他自然知道太子会是一个好的皇帝,但他到底和太子还是不一样。

“若二者,你只能选择其一呢。” 梁元帝非逼着太子要做个决定:“况且,你又怎么知道,老二不会包庇他的母亲?你要自保,就一定保不住昭妃,昭妃一死,老二必定对你心生怨恨。”

太子被梁元帝逼得没法子,只得磕头,一字一句道:“儿臣做礼法之事,行为人之道,剩下的,儿臣求不得,但凭人心。”

“但凭人心?” 梁元帝听着太子说的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好个但凭人心!”

太子捏着手中的奏本,当中自然也有一些他知道的内容,可更多的却是他不知道的内容。不管太子想不想承认,飞翎卫的确就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利剑。

而他也想到了曾经梁元帝让老二掌控了一段时间的飞翎卫,那段时间对于太子而言,同样也觉得心有余悸。

谁人手握一把无所不能的利剑时,会心中毫无动摇呢?

看自己的嫡子太子被自己逼得这样,梁元帝也有些于心不忍,便把太子拉起来,把奏本从他手中拿出来,交给瑞卓,又才对太子说道:“今日之事,朕尚且未有决断,你且不必担忧。”

太子都有些浑噩了,听得梁元帝这话,也就点点头,同梁元帝告退了。

等太子走后,梁元帝这才慢慢地走到了后殿,看着呆滞了的次子,说道:“你听见了吗?”

赵琤‘扑通’一声就直接跪下了,他不知该如何时候,也不晓得要如何是好。太子也好,他母妃也罢,两者都是他难以割舍的。

梁元帝看着赵琤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凡他的儿子们有个凶狠些的,他都不至于今日还在为他们操心。

“朕刚刚问太子的话,也再问你一遍,太子和昭妃,你如何选!” 梁元帝目光紧紧盯着赵琤,不错过他任何一个小动作。

赵琤仿佛已经被惊着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听得梁元帝一句‘太子和昭妃,你如何选’惊得他猛然抬头看向梁元帝,痛道:“父皇你何必让儿臣做这千古难题!”

“何必?” 梁元帝竟还回答了赵琤:“因为你生在帝王之家,因为你的母妃比你更有野心。”

赵琤被梁元帝这回答给噎得无话可说,是了,因为他生在帝王之家,因为他母妃比他更有野心。所以呢?所以他就必须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可更深处的却是赵琤自己明白,他也对那个位置有所期盼,所以对于昭妃的所作所为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是他也默许,他也放任,所以昭妃以为他也是十分迫切的,十分渴望的,行事才会愈发没了章法。

“父皇,儿臣什么都不想要了,求父皇饶过母妃死罪,让儿臣带着她去封地吧!” 赵琤突然跪着上前恳求梁元帝。

梁元帝拿出了刚刚对待太子的态度来回答了赵琤:“朕刚刚说过了,朕不会处理昭妃,是太子。”

“不!!!!” 赵琤疯狂摇头:“父皇你可以不选那条路!可以不选的!”

梁元帝避开了赵琤,冷眼看着他,说道:“原本,昭妃也可以不选这条路的。朕从前,也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

赵琤怔怔的看着梁元帝,完全没有想到梁元帝会这样说。他看着自己的手始终触碰不到梁元帝的衣角时,心底才生出一点点绝望来:“为什么?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梁元帝失望地看着赵琤,说道:“即便你不是皇子,只是个普通人,家产之争也无可避免。你不能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也不能装一辈子的若无其事。”

“不是每一个家里都会有人争家产的!” 赵琤崩溃地喊道:“我不想争有错吗!父皇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将太子哥哥折磨了之后又是我!会不会有什么地方老三在躲着,也在听这一场父亲让儿子兄弟相残的戏码!”

“你放肆!” 梁元帝怒了,上前一脚将赵琤踹倒:“朕养你不是要你来忤逆朕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琤像是疯了一样,倒在地上反而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听起来多少有点酸楚:“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爹!从未见过这样的爹!”

梁元帝冷着脸看着仿佛发痴发疯的赵琤,道:“把二皇子待下去,关起来,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见他。”

“是。” 那两个侍卫就这样架着赵琤从侧殿离开了勤政殿,这后殿又变得无比安静。

梁元帝慢吞吞地走回了金銮宝座上,看着空荡荡地勤政殿,低声说到:“帝王就是如此,身边不会有人。”

瑞卓站在梁元帝身后,擦了擦刚掉下来的眼泪,他们陛下这一生,何其辛苦。

滇王府里自从郁棠醒来之后,每日都热热闹闹的。尤其是世子院,滇王妃每日都要来看小翡儿。小翡儿也是一天天过去,愈发的白净好看起来。

郁棠也收到了应王和长公主的信,说是一切都好,长公主也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为了回来看小外孙。

滇王妃抱着小翡儿,逗了逗他,才同郁棠说道:“这孩子像你多一些,眉眼都更想你一些,就是这小嘴巴像他爹。”

郁棠还没出月子,这会儿抹额还待在头上,听得滇王妃这么说,小声说道:“我是想着过几年若能给小明翡添个妹妹也是好的,只是他不肯,怕我生孩子会出现什么意外。”

滇王妃也是第一次听郁棠说还想要个女儿,她笑了笑,说道:“当下先把身子养好了先,咱们虽然想要个女儿,但也不是非要不可。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郁棠笑着应了,她是真的觉得她与陆黎都生得好看,不多生几个都可惜了呢。滇王妃听她这么说都忍不住笑她是个狭促鬼,总是想得这么些东西。

小明翡听着话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舞着小手咿呀咿呀的,看得滇王妃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这么点儿大的小婴儿也容易困,滇王妃把他哄睡了,又放在了小拔步床上,仔细地改了小被子,还舍不得离开呢。

郁棠忍不住笑,轻声说道:“夫君这几日总觉得小翡儿多事,想送到您身边养的。”

滇王妃忍不住抬头,刚想骂儿子,又顾忌到小孙子,只好起身走到郁棠身边,苦口婆心道:“你别听他的,他就是个海里的醋坛子,什么醋都能吃!翡哥儿是你们的长子,自然是爹娘亲自带好些。养在我房里,你不想啊?”

郁棠笑笑,自然明白滇王妃的好心,连连点头,挽着滇王妃的胳膊道:“那就请母妃帮我做一次坏人吧,我可不好总是欺负他,万一他回过神来了,就没人哄了呢。”

滇王妃点点她的鼻子,笑得颇为无奈:“我之前听说福真公主有孕都是在咱们府上被诊出来,知不知道外头都怎么说你的?”

“怎么说我?” 郁棠好奇,这还能有什么说法不成?

“说你命中带喜呢,不少成亲了几年都没孩子的还想来找你要生子秘方呢。” 滇王妃笑道,“差点儿没给我笑死,我拿你坐月子的由头避开了不少人,只是待你出月子了之后怕就躲不掉了。”

郁棠都忍不住被逗笑了,她靠在滇王妃怀里,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怎么会有这种传言出来呢?就算是福真有孕,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那从前太子妃不是三年未孕,去你府上多去了几次就有孕了,还有你大嫂,生得都是儿子,你说凑不凑巧?” 滇王妃把外头那些事儿学得惟妙惟肖的,郁棠可真是笑得肚子疼。

“那可就完了,我也没什么生子秘方给她们呢。” 郁棠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这算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听到最好笑的事儿了。

滇王妃连连点头:“可不是,哪来的什么生子秘方。”

郁棠和滇王妃对视一眼,两人纷纷笑了起来,真是太可乐了。

直到鹤山来请脉,看到众人都笑得不行的样子,还有些不解。听燕云说了之后,他爽朗一笑道:“这还不简单,等师父回来,让师父开一剂方子不就得了。”

“还真有啊” 燕云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方瓷不忍燕云这傻孩子被骗,低声说道:“滋补养身的法子自然是有的,咱们小王妃可没用什么秘方。”

燕云顿时反应过来,瞪了鹤山一眼,众人再次笑作一团。

鹤山给郁棠把脉,如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简单地叮嘱了几句。只是鹤山看着滇王妃的脸色仿佛有些不太好,他便斗胆说要给滇王妃请脉。

滇王妃没有这个打算,摆摆手,道:“我没事儿,不用请脉。”

鹤山看了郁棠一眼,郁棠问道:“你瞧出什么不成?”

鹤山道:“王妃瞧着气虚,怕是有一阵子睡不好了。”

哪晓得王妃还没说话,道书倒是应了,毫不留情就把王妃卖了:“王妃这阵子的确睡不好,夜里还起身练剑。”

郁棠一怔,看向滇王妃:“母妃夜里睡不好为何不早些说?也是我疏忽了,母妃就不要推辞,让鹤山给您瞧一瞧。”

滇王妃哪里抵得过郁棠撒娇,又被道书给摁住了,只好让鹤山把脉。鹤山立刻上前把脉,也的确就是忧思过重,才导致夜里难以入眠。

“我给王妃开一剂食补的方子吃吃吧,王妃身子强健,不必用药。” 鹤山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只是王妃的心事若是不解决,食补的效果也不会太好。加之不少毛病都是思虑过度所致,还请王妃放宽心才是。”

滇王妃点点头:“公子的话我记下了,阿棠你也不要担心,我也就是这些日子睡不好,过几日就好了的。”

郁棠哪里有不知道的呢,滇王妃这都是操心她的。原本还没嫁过来时,滇王妃待她就用心,嫁入王府之后,王妃待她更是如同亲女,连陆黎都要靠边站的。

她生产昏迷之事,滇王妃必定也承担了不少压力。

“都是我让母妃操心了,您千万不要想太多,鹤山说的,我如今是真切的好了。” 郁棠上前握着滇王妃的手:“您也要健健康康才是,不然若是翡哥儿顽皮了,我哪有本事制住这小家伙。”

滇王妃摸了摸郁棠的头,很是欣慰:“母妃知道,都知道。你还在月子里,不要操心这些。算算日子,你娘亲也就在这几日该到京城了。”

实则滇王妃还有些旁的操心,据她所知,季青临早就已经返京了。梁元帝却还没有对应王中毒之事做出处理,幕后之人是谁,尚不得而知。

原本汹涌的海面,若是看似风平浪静,那才是最可怕的。

道书跟着方瓷燕云去准备食补的方子了,鹤山却还留在了这没走。郁棠好奇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还有事要说吗?”

鹤山忸怩了一下,才说道:“我想跟你讨个人。”

“啊?” 郁棠听得鹤山这话时,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故作迷糊,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她也没有想到当初救了方瓷,还会与鹤山有这样的缘分。

鹤山见郁棠还在装糊涂,连忙到:“你可不能装傻,我跟你要人,你得松口啊。”

郁棠见鹤山急了,才和滇王妃对视了一眼,起了逗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说道:“你要人啊,刚刚道书和方瓷燕云都走了你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哪个?”

滇王妃也点点头:“得说明白,不然谁知道呢。”

“是燕云吗?” 郁棠睁大眼睛问。

鹤山急了,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是方瓷,我,我喜欢她,我想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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